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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参赛】第七封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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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10002 | 回复4 | 2013-4-14 15:36:5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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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  第七封信
  

 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第一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冒昧打扰,还请您见谅。
  听闻您是著名的儿童心理医生,我家小海遇上了麻烦,想向您咨询一下。
  今年春节回家,小海的变化让我莫名地担心起来。一进门,几个小孩虽没有想象中拥上来伸手要糖果,不过我把糖果给他们时他们倒是很乖巧地说声谢谢。只有小海坐着无动于衷。我拿糖果给他,他也没伸手,再次叫他他也没动,我塞进他怀中,可他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呆呆地转过去了。我一年才回家一次,只是以为他久不见我陌生了。我见他目光呆滞,完全没有其他小孩的汪汪水眼。
  小海去年就开始这样了,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严重。
  我蹲下来问他:“小海,告诉小姨,是不是病了?不舒服的话,小姨带你去看医生。”
  他只是木木地摇摇头。
  “你不喜欢糖果吗?”他依旧摇摇头。
  看着这十三岁的大男孩,我竟很心疼,拥抱了他一下,却感到我拥抱着一根木头,没想到他竟跑进了房间,躲进了被窝底下。我没进去跟他硬说,只是问小杰小敏有没有欺负他,他们都摇摇头。
  小敏说:“妈,表哥怪怪的,我找他玩他不愿意,哥哥找他他也不肯,他还不说话,我都不喜欢跟他玩。”
  我马上说:“小敏乖,不能这样,怎么能不和表哥玩呢,可能表哥只是不开心而已。”
  “妈,”小杰说,“小海真的不太说话,他一说话就被班里的男生笑,说他是小姑娘,他就不再跟大家说话了。”
  “那你有没有欺负表弟?”我好似加大了音量,只见到小杰微微惊了一下。
  小杰急说:“没有哇,我愿意跟他一起上学一起学习,可他不愿意,喜欢独来独往。”我担心这样继续说下去怕小海听到,会伤他自尊,便叫小杰小敏出去玩了。
  晚上吃饭的时候,我见小海怯怯生生的,只夹他面前的菜,不敢夹远的,而小杰小敏却“哗啦哗啦”满桌子摇曳。我便给他夹了鸡腿:“来,小海,小姨给你夹鸡腿。”刚放到他碗里,不料他竟一把抓起扔在桌上,像是见到自己害怕的虫子一样,一下往爸靠去。我刚成年时亲爸妈就过逝了,这是我夫家父母,也已亲似亲身。爸说:“小海,怎么不吃小姨夹给的鸡腿啊?这孩子。”然后夹了个鸡翅给他,他竟放心地吃起来,那鸡翅像是经过检验后无毒的食品一样。一顿饭,我见小海吃得战战兢兢,而小杰小敏却抢着我给他们夹。见他只对爸妈亲近,我希望能从二老得到些他的情况。
  待孩子们都入睡,与爸妈闲聊一些打工琐事后,便向他们问起小海的情况了。
  爸说:“我也不知道,平时与你妈下地种田、上山放牛,都见小海像平时一样,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啊。”
  妈插说:“孩子能有什么事啊,别担心了,小海还小,怯生嘛,长大了就好了。”说完后就出去给鸡鸭打水了。妈当然不能理解我的担心,我又问起正抽竹筒烟的爸。
  爸呱啦呱啦吐了口烟,边捏烟草边说:“小海倒很喜欢独自呆着,平时我忙完活回家,见他一个人在,问他为什么不和小杰小敏去玩,他说不喜欢,有时只是摇头代话。我怕他被鬼上身,还请巫师做过法事,但那个鬼太强大了,赶也赶不去。之后见他时而坐在门口看天,时而发呆地看着他的手,叫他他也不应,但见他静静的,我也没在意。这期末去开家长会,班主任说他不做操,要我教育他。我哪里懂,只是千哄万教,他才勉强动了动。不过他还小,不懂事,有些孩子就是长得慢些。”
  “那小海在学校表现得很不好吗?上次他老师跟我说他不配合上课。”
  “班主任说他上课画画,有时哼歌,又要我教育他。可我无论怎么说,他都继续画画唱歌,做自己的事。老师说他成绩很差,就连最简单的算术题也不会,总是拉全班后腿,不愿被分到小组里面去,要我好好教。我一个老农民没读过什么书,也不懂教,只能要他上课别唱歌画画,要听老师的话。”
  “爸知道小海画的是什么吗?听您说他画得挺好的。”爸便从他的书包中拿来图画薄,我拿过来翻了几翻,都是蜡笔画,发现小海很喜欢画天空飞鸟、大山大湖之类的,但都没完整,只有一幅是完整的。这幅画很吸引人,画面也很简单,只是两条平行线将画面分成三层,上一层是浅蓝色的天空,一朵白云,一只飞鸟; 中间一层是蓝色的大海,有褐色的波浪线,有只鱼跃出水面; 下一层是黄色的沙滩,近水处有几只巨大的贝壳,另一端则有三个人和一朵花,能看出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,面向大海,除小孩是黄褐色外,两个大人都是鲜红色的。真是一幅好画,我上过初中,也曾喜欢画画,知道没有绘画功底是很难画出来的,况且小海刚十三岁,实在叫我难以相信。
  “那小海都喜欢什么歌啊?”
  “喜欢什么歌啊,这我倒不懂了,不过有次他竟闹着我让人给他买了张碟。”爸边说边拿来那张碟,“可这我哪懂什么CD啊,后来他让我那张字条去邻居的高中生让他帮买来了。买来后,他倒是很高兴,听上一整天一整天的,我要他不时关掉让影碟机歇歇,他都不肯; 小杰小敏都看不了电影,我想放山歌来听听他也不给。他那劲儿啊,有时听着听着就蹦蹦跳跳起来,见他高兴,我当然就高兴; 有时他大哭,我以为他病了,便要关掉,他死活都不愿意。我只好宠着他了。”
  我看了看碟子,可上面有十八首:“这张碟他都喜欢吗?”
  “那肯定是了,他那么高兴一早听到晚的,哪首都会唱了。不过我常见到一个男扮女装的男的和一个胖胖的女的,男的声音蛮好,那女的带副墨镜,我还逗他你喜欢这些啊,他净点头。”
  我诧异,我也蛮喜欢听歌的,便循着“男扮女装”和“胖胖墨镜女”找,对比所有,我找到了李玉刚的《镜花水月》和韩红的《天亮了》,觉得没什么特别的,但小海他一个小孩怎么会喜欢呢?
  聊了很久,爸觉得小海还小以后会改变的,但作为小海的领养人和监护人,我没强迫他叫我妈,但我对他的变化却怎么也放心不下,他从几年前的乖巧可爱、活泼好动,到现在的沉默寡言,我始终难以接受这一切。
  这几天来,我发现小海总是一个人发呆,不时看天,不时看地,而新年衣服要千骗万哄才肯穿上,却不像小杰小敏那样到处炫耀,他不愿出门,实在很令人担心。春节的喜庆,映照在他脸上却是落寞与沉默。他依然发呆,总看自己的手脚,或把玩纸片木头,还常念叨同一个词。我上前关心他,与他说话,他却躲着,有时吱唔一下,有时甚至不讲话不做动作,令我日渐担心。
  现在,孩子们又开学了,我想多看看小海几天,但工厂已经开工了,我又要出去了。
  赵医生,我对小海的关心关爱这么多,不知道是否不够。许久没见到我,孩子们可能怯生,但没过两三天小杰小敏就与我熟了,可小海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,让我感到比陌生人还可怕,我很担心他受了什么刺激,真希望他长大之后会变好。
  小海以前很开心,会向我说他学了什么,还会和表兄妹争抢东西,见到邻里大伯大妈都会恭敬礼貌地打招呼,邻里都夸他是个好孩子,会读书,又很体贴,可现在他却很怕见人,担心他真的受了什么刺激,我问他他也不说,总摇头表示没什么,爸说他一个人这样沉默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,我实在放心不下。
  赵医生,我一听说您,便来找您了,希望您能帮帮小海,帮帮我们。
  谢谢赵医生了。
  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梁淑荟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1年3月15日


  
 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第二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感谢您百忙之中能关注我和小海,谢谢您的回信,也请您原谅我上次太急了没有跟您说说小海的身世和其他成长情况,怕误导您的理解。
  我很惊讶!您说小海可能得了忧郁症与自闭症,让我查看查看有关资料,多注意他的日常举止!一想起以前活泼开朗的小海,至如今判若两人,我确实难以相信,他竟然会有抑郁症和自闭症!
  您说蓝色代表忧郁。是啊,那幅画大半以上都是蓝天与蓝海,我一直以为小海内心豁达了无烦恼; 贝壳代表压力,可我却想不到,小小的他究竟何来这么大的压力呢。三个人代表一家,大人是红色可能是他对父母的强调,这点我倒能理解,可是我们也给予了他家庭之爱呀; 也可能是他见到了什么血腥场面,我乍想,什么血腥场面呢,可爸妈说这农村里能有什么血腥场面啊。至于《镜花水月》和《天亮了》,小海可能存有同性恋倾向和恋父情结,这点我一听很夸张,真是难以置信。不过我还是能静下心来先接受您的观点,先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再说话,过些时日后给您汇报一下。所以,我辞去了工作,又观察了小海几天,给您说一下。
  确实,小海真的表现得特别像女孩子,腼腆,羞涩,声音极细小,我开始相信您的话了。特别在那天晚上,我在逛完村里的一位发小后回来,一到家门就听见屋里传来《镜花水月》的歌声,我没直接推门进去,只是顺着门缝窥进去。屋里只有小海一人,爸妈都在房间里,小杰小敏去别人家玩了。小海模仿起李玉刚,小声地唱着,动作有板有眼,特别像纤弱女子寻求依赖之感。我内心猛地一阵一阵地,想直接推门冲进去要他不再做这些,但想起您说要耐心,我才继续窥着。果然,他在听到《天亮了》的时候,正如爸说的,小海哭了。
  这几天,我和小海似乎变好了一些,我照您说的尝试给他男女布偶二选一,果不其然,他宁选择那个丑陋的针脚很差的男偶,也不选择针线得很漂亮的女偶,甚至对女偶看都不看一眼。他选男偶的刹那,我惊讶地看着他。他见我如此,急忙转走眼神。这是我与他第二次偶然对目,他的双眼透着一种纯澈之光,让我越看越心痛。
  一天,我装作无心拿来那张碟,问他喜欢哪首歌,他竟真的指了指《镜花水月》和《天亮了》。
  我问他很喜欢《镜花水月》吗?他点点头,不一会儿便兴致妖娆地把歌词流水一般当场背了出来,边背还边划几个兰花指,走几个旦步。我惊讶极了,这文言文味道的歌词他竟能流利背出。我见男性娘娘的觉得挺反感,便立刻制止他继续做下去,我怕他真的“变态”了,我要坚决扼制。
  我又问他很喜欢《天亮了》吗?他又点点头。这次他倒没唱,忽然就哭了起来。我安慰他,只听他说了声“爸爸”就跑进了房间。
  我煞时被刺痛了,愣得移不开步,历历往事洪水般涌来。赵医生,我就向您说说小海的身世吧,也补上上次没向您说明的,小海是个可怜的孩子,希望您能帮助他。
  那是一个秋天,八年前的一个秋天,村里终于要修路,通进山里来了。山旮旯要通路了,这可是村里的大事,家家都要出份力来开路。
  山间顿时轰轰隆隆地炸山声、采石声和人声响成一片。
  我的姐夫和姐姐,也就是小海的爸妈,他们住另一个村,但零公里那段山谷路,我们被分到了同组。
  上工时,我和丈夫把小杰和年幼的小敏放在家里给爸妈照看,但小海的爷爷奶奶早已过世了,只得跟到工地来,在旁边与其他小孩玩。五岁的他居然已经懂事了,歇工时竟给他爸妈和我们端水。
  小海长得很可爱,年纪小眉头却很浓,双瞳棕目,注视过他双眼的人都夸他有双智慧眼。那时他就像个精灵,忽而这边忽而那边跟伙伴跑来跑去,害得姐姐姐夫提胆,要不时看一下。不过小海始终能让我放心,其他孩子可能会摔倒,他的身体似乎天生轻灵,一跳一跃,憨稳得很。
  那段路崖陡谷深,进度很慢,一天几次钻孔爆破也只能推进一点。担任钻孔爆破的是姐夫和家夫,他们每天提着拖机和钢钎,趴在石上钻,傍晚塞着火石药粉,点了离开,爆了回来。次日,大家便拥上去,铁锤挥动,木车滚轮,一方一方地凿开山石,砌出山路。
  发生事故是在那年秋天。这天,秋风簇簇,气温下降了,但大伙都如往日干得热火朝天,为着道路的推进而奋斗着,高兴着。
  又到了傍晚,到了爆破的时候。爆破的每一个声音都是进度的前移,都是人类的文明向自然的行进。
  “大家退出去,要炸石了!……”“炸石咯!炸石咯!……”只听到家夫喊着,挥动着小红旗; 姐夫也吹着口哨。红旗划三圈,一顿又循环,口哨急促三声,顿后又重复。我们知道,今天要炸三个孔。
  我和姐姐小海跟随小组撤到了后边,距离足够远后,组长朝那边挥小旗吹口哨,下令点火。许多人都堵起了耳朵,静待地看着唯美无声的石粉白烟四射。我看到那边人影动作,蹲下、烟起、直身,接着跑往这边。此时我才松了口气。家夫他们快跑到这边时,我也堵起了耳朵,看着那边。
  一阵石粉烟尘飞散出来,一群鸟扑扑飞了出来插向天空,接着耳朵里闷雷响起,几块大石被炸飞出来,滚到了山谷中。第一孔成功爆炸了。又一堆石头飞出,第二孔也成功爆炸了。我仍旧使劲堵着耳朵,看到姐姐和小海也堵着,相互看了看,准备好最后一爆了。
  可是,过了一阵,再没有石头飞出,再无闷声传来。第三孔可能哑了。
  这时过去查看是极其危险的,谁也不能断定是导火索燃得很慢还是火药霉湿,只有风呼呼地吹着。见到大家放下了手,我也不再堵了,大家呆呆地静待着。大概一刻钟后,家夫和姐夫便要过去查看。我的心震得很厉害,幼嫩的小海竟说了句“爸爸小心!”。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,大家也是深切地看着,组长还建议再过些时间再过去,甚至明天再来查看。但家夫说他们有经验,平时这么久了定是哑炮了,只见姐夫对小海和姐姐安慰般笑了笑,家夫也表示让我放心,就走了过去。
  风好静,山谷中炸石的回响早已消逝,只见他们到了爆破点开始查看。忽然,一阵大风猛地刮起,我内心忽地冰凉,还没来得及反应,只见家夫和姐夫慌忙转身朝我们跑来,可没踏出两步,只见山石飞泄而出,白烟凭空涌起,两个身影瞬间倒下,被浓浓石粉烟雾覆没。接着一声巨响,我被震得瞬间淌出冷汗。
  我一时被响声震呆了,心好似跟着山石滚下了山谷,只听见姐姐大喊姐夫,便跑了过去,小海也跑了过去。等我能挪动酥麻的腿时,几个年轻人也跑了过去。
 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跑到围着的人群那里,拨开几个人,只见姐姐紧握着一只血手——只有一只手从那堆石头中伸出,上面都是巨石,血流出来,掺着石粉,滩了一地。我未来得及看看,只觉的天黑了下来,晕了过去。
  醒来后,我和姐姐只有面着这老天对我们开的巨大玩笑,家夫和姐夫被山石压死了,也沉重地压着我们的心。葬下他们之后,我和姐姐及孩子们共同度着那个悲惨失色的寒冬和春节。政府来慰问我们,乡亲们来看望我们,我们也只是无可奈何。面对老天,除了内心无可排解的伤痛,我们相互安慰,相互鼓励,彼此也缄默着。
  可是,那一声巨响不时在我睡梦中回响着,我总会梦到家夫血淋淋地向我告别,恶梦频扰着我。姐姐建议我改嫁,我也想过,可一改嫁爸妈势必会留下小杰小敏,我不忍心,也就留了下来。姐姐也没有改嫁,虽然他没有什么顾虑,但我知道她和姐夫之间的感情,炸药也不能把他们炸开。
  我们失去了丈夫,孩子失去了父亲,政府不让我们再去开山凿路。我也常来姐姐这里,两人相互扶持。面对以后迷茫的人生,身为妇人,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做。但姐姐比我坚强,她从未落过泪。可这毕竟不是一般的伤痛,姐姐其实深深隐藏着这思虑的繁重,有几次深夜醒来,我都见她坐着,轻轻地抽泣。她又在思念姐夫了,我也跟着抽泣起来。我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,以防乱想而崩溃。
  可是姐姐还硬要去修路,政府无奈,让她去了涵洞组,去做排水,不再让她去凿石组。因为小敏还很小,我便留下来照顾,小海也被放到了我这儿,姐姐不允许他去修路场地。
  次年春节后,道路即将开通了,只等炸去一个小丘之后就能跑摩托了。
  我大多在姐姐这里睡,每天天快亮的时候姐姐就要带上铁锄出门上工,这时小海就哭得很厉害,喊着要跟姐姐去。我只是帮忙拦着,等姐姐走远了才千哄万骗让他安静下来。有时候我不能理解姐姐,为什么那么执着着去修路而不能陪小海,她说:“修路回来时,姐在路上能碰到你姐夫,能说上些话。”我当然不信,我知道她的内心已极度悲伤,毕竟她与姐夫那么相爱。见姐姐如此,除了心痛,我能做什么呢,成家的女人失去依靠是如此令人空虚与无助。
  每天黎明时分的哭吵,已是小海的例行之事。我也是拦下他后把他哄来跟小杰小敏在一块玩。每次黎明我拦住哭喊的他,内心就很痛。有几次疏忽,他遛出去竟一个人走上几公里去找姐姐,想起来令人心酸。可她六岁了,早已记事,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这份伤痛。
  我也深切思念着家夫,每到傍晚时分,心绪变得特别紧张,无缘无故地急速跳动,我无法抑制自己去倾听,倾听天边是否有闷声传来,听到后我会稍稍心安,没听到的话,我就极可能会彻夜失眠,除非与姐姐一起睡,内心才会有所慰藉。
  这天黎明,小海很是闹腾,他不想让姐姐去修路,我们尽了全力让他安静下来,但姐只要一想走,他就会哭闹,我也只好劝说姐姐留下来陪他。可没想到,下午时她趁小海在玩时去零公里山谷修涵洞了,害得小海发疯似地找着。我安慰他说姐只是去村里逛大伯大叔呢,他便满村地找。
  傍晚,我等着姐姐回家吃饭,见她还没来,内心瞬间结了个紧张的疙瘩。只见村中小伙跑过来,没打住喘吁的气息,一个踉跄跌倒,起来后说:“山石崩塌了下来!压了五个人!有小海他妈!你快过去!!!”我被惊得不知所以,喊了爸妈要照看三个孩子后,直奔着零公里而去。我一路含泪,希望姐姐没事。
  我一直在麻木地追寻着什么,可我却永远也找寻不到。到了场地,有幸的是,有两个生还者被挖了出来; 不幸的是,姐姐永远离开了人世。当确认是姐姐的尸体后,我几近崩溃,只听到身后有大哭声,回头一看,竟是小海,见他直接就扑上去抓着姐姐那浸满血的衣服,来不及想他如何这么快赶来,一看他流着血的赤脚板子,我瞬间崩溃了。
  后来我一病不起,大概半年,才将这份伤痛埋在内心深处,下床走路。两个家庭被这天灾弄得风雨残烛,再怎么欺骗自己也逃避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。
  为开这条路,一段仅七公里的山路,五个村共埋去了十九条人命,我常想,这路难道要用灵魂来打通铺就吗?为什么要倾注这么多的汗水与血水?
  路通了之后,我仍旧处在挣扎之中。看着这三个小孩,我内心感到无助、无力甚至极度恐惧,曾多次想撒手人寰。
  多年以来,我终于能倾吐了我内心的痛苦。赵医生,不管您能否理解,我都非常感谢您!
  后来,我跟随人们到远方去打工,除了要逃避这里的恶梦,还为了姐姐的坚毅,我默默奋斗着,誓要把小海培养成人。
  在他身上,我倾注了比亲生儿女更多的关爱。他要什么,我都尽全力给他; 要有争执,我都会叫小杰小敏让着他; 我对爸妈说不要打骂小海,爸妈也似乎更注重小海,不让他干活。
  可是我做得不够吗?为什么小海会变成了现在这样?有时我觉得对不起姐姐,对不起姐夫和家夫,毕竟我一个人能力太弱,不能给孩子们舒适的生活。每每想到这儿,我就更惭愧,更加努力地打工加班,闲时找零工,充实自己,也减少陷入过去的伤痛,也为孩子们的人生铺路。
  赵医生,小海是个可怜的孩子,你要帮助他啊!我们都很命苦,在这世上学会坚强又是那么不易,活下去又是那么难,希望您能解开我们心中的苦楚,到底需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一切,回到最初那个快乐的小海。
  至于您问我平时怎么教导小海,我不知道该如何说,翻出一年多前寄给他的信,在此一并寄过来给您:
  “亲爱的小海:
  “小姨今年不能回家陪你了,你要乖,要好好听姥爷姥姥的话。近来小姨要加班赶货,不能回来陪你和小杰小敏了,不过姨已寄过来了新年衣服,想来你会很高兴的。
  “近来老师写信给了姨,说你不喜欢与同学们在一起,上课也不怎么回答老师的提问,也不爱动。你已经上五年级了,要做个快乐的阳光小男孩,这样才能健康成长,才不会比表兄妹差啊!
  “你和小杰小敏要相互学习,知道吗?你要多与同学沟通说话,要多参加课外活动,要懂得自己动手劳动,知道吗?听姥爷说你现在喜欢画画和唱歌,小姨真高兴,你居然有表兄妹都没有的兴趣,要加油,以后要做个大画家或大歌星,光宗耀祖。现在这个社会,做这些不丢人,只要挣到钱,能养活自己,就不怕别人瞧不起。
  “小海,记住要听话,你要什么就说,不要害羞,以后做个男子汉大丈夫,要听姥爷姥姥的话,听老师的话。
  “小姨
  “2010年1月13日”
  
  谢谢赵医生了。
  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梁淑荟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2011年4月17日


  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  第三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谢谢您的回信,也谢谢您对我的心结的释解。如果没有您的理解和指导,我也不可能进一步了解小海。
  我对小海的行为举止了解了很多,也宽容了许多。您说两三星期给您写信,请原谅我没有做到,四个月了才给您写。上两周,我送小海和小杰去初中了。
  我按照您的指导方法对小海进行疏导沟通,有天小海笑了,我好开心!
  这段时间里,我详细了解了抑郁症与自闭症,以前自己一直认为那是个人缺点造成造成的,很耻于此症,那都是他们自己害怕与逃避现实,其实我理解错了,他们其实更需要鼓励和疏导,就像小海一样。
  我减少了甚至不用“你要……知道吗?”这样的话语了。是啊,这样有着强烈强迫意味的口气,会给他造成无形的压力,以致于自暴自弃,会让小海觉得自己做的总不够好,他才开始逃避我的关心,逃避我的给予,因为每一次关心和给予都可能让他觉得难以回报,看着自己无法偿还,他内心又会产生罪恶感。而这样之后,我自己又觉得给予他的关心关怀又不够,继续给予,让他难以承受,以致于恶性循环。对于小海,我开始学会鼓励他,换用了建议与商量语气,比如“要不……”“也许……会更好吧”等,并鼓励他面对生活。赵医生,不知道我这样子对不对,好或不好?
  对于他父爱的缺失可能导致的恋父情结和同性恋倾向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给予他必要的保护。他刚上初中,我担心他受到欺负,而我又不能日夜陪在他身边给予鼓励,想让小杰保护他,不知道他会不会移情于小杰,我好担心这个问题。但小杰似乎也需要被保护,他性情温和,胆怯懦弱,能不能保护自己还是一个问题。爸妈说小杰平时受到别人欺负时也是哭哭啼啼的,碰到错误时又总是逃避,我倒是担心他呢。
  您说十三到十六岁是青少年性格形成的时期,是一个人一生的关键阶段,可是我该怎么教导小海,让他与同学朋友们呆在一块而避免独处呢?我也念过初中,和姐姐每天形影不离,又拉帮结派的,感觉很愉快,可小海似乎不怎么愿与小杰在一起,我怕他会逃避自己的过错,对现实产生叛逆心理,真怕他承受不了。
  您也说疏导他的同时不能宠惯着他,否则会造成依赖心理。可是,这让我好矛盾,而且我爸妈似乎无法做到,他们根本不懂得如何不宠不惯,他们只能任其自由发展了。这又是一个难题啊!而我又不忍心也不可能打骂,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。
  上周末小海小杰回家,我想听他们说说开学的新鲜事。小杰滔滔不绝地说着,但小海却只言片语轻描淡写,对一切似乎不感兴趣,虽然脸上总挂着笑容,我还是不放心。之后又问小杰,他说表弟很正常啊,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啊,他与同学们有说有笑。他一反问倒让我觉得自己不正常了,怕是他怪我不关心他。不过听到小海有如此开头,我才放下心来。
  赵医生,有一点我还有疑问,那就是您说让小海尽量不接触令他感伤的旧物,我于是把他最喜爱的碟藏了起来,还把他小时把玩的小物件也藏了起来,没让他看见。可周末他回家时似乎觉得很闷,就找那张碟来听,找得焦头烂额的。我实在很想拿出来给他,但还是忍住了。可他找不到后一直坐着发呆,让我的心隐隐作痛。您说,是不是还予他比较好呢?
  但我依旧信任您,也相信小海会慢慢好起来的。
  因为生活原因,也想离小海和小杰近些,我在镇上找了个零工,看看他们也方便。
  赵医生,谢谢您一如既往对小海的关心!
  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梁淑荟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2011年8月22日
  


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第四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春节快到了,在此给您拜个早年,祝您身体健康,工作顺利,新年快乐!
  好久没见您回信了,我想您工作一定很忙吧,此时打扰您很抱歉。根据您的指导来与小海沟通,他好像变好了许多。
  这几个月来,他与我开始有说有笑了,我终于看到了他以前的影子。小杰说:“表弟现在成绩很好,做了学习委员,老师很看重他。他也很喜欢跟大家交流,我打篮球的时候,他还尝试着学呢。”小杰说得很开心,但我知道,小海的内心是很微妙的,我就像他那样,平时笑得没心没肺的,其实内心另一面很少人懂。
  周末回家后,我也时常见他与爸妈说笑,在这长久的几个月里,他的生活也慢慢接受了我。只是,我还进入不了他的内心。我以为他会跟邻居的高三生说话,但我逛过他,他快高考了,时间很紧,平时与小海在一起的时间很少。我试探性问他小海是否说予他内心心事,令我诧异的是小海没有,他竟然一个人忍受着如此巨大的孤寂与伤痛,我怕他有一天会承受不住。
  我常见他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公路上,看看路,又看看天,走在那条用过他父母的生命铺出来的路。山间斜照把他的身影拉长在公路上,他是个少年,可此情此景的他却给我一种人近终年的感觉。他就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,行走在对过往的回忆里,沉浸在过去的世界中。当我一个人行走在这条乡间公路上的时候,我就有这种感觉。可他宁肯将内心一步一步踩在这路上,也不愿与任何人分担或分享。我想,他可能在和姐姐姐夫说话吧,诉说他多年的思念!
  乡间的一片翠绿总能拯救人心,好希望他可以体会到这一片生命的勃勃生机,能够明白姐姐姐夫的心。可小海真的难对其他人敞开心扉,有时我也很着急,比他还紧张。
  赵医生,如果您不是远在大都市,而是在这农村里,该有多好啊!您也说您希望能亲自当面指导小海,我特别感谢您,在这万万千千的陌生人中,竟然有您这双眼睛在关注着我们。
  自您的方法进入我们的生活后,我和小海之间的关系才由陌生变得微妙起来,倒是小杰小敏与我疏远了起来,小敏还说我关心她表哥而忽略了她的感受。
  可即使我在小海的身上倾注了这么多,他却日渐消瘦了。近一个月以来,我发现他特别容易悲伤,有时竟自言自语。他在人前包括在我之前是一个很开朗的好孩子,可他在人后却真实地与人隔绝着,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,除了唱歌且是那两首歌之外。元旦那三天,他竟然一个人呆在房间,除吃饭外,我都没发现他出过房门。我叫他和我们上街,他也不愿意。一到周末甚至放假了也还是这样。我又开始担心起来,如今,我已束手无策了。
  赵医生,希望您能再帮帮小海度过这个难关,我忽然觉得他越来越严重了,我不知道该怎么做!
  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梁淑荟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2年1月16日
 


 
 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第五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我一直在等着您的回信,期间也一直写过去,但一直没见您回。原来是您病了,您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!
  今天,我终于收到了您的回信,您给的建议都特别好,只可惜小海再也用不上了,三天前的凌晨,我爸去打水,发现小海静静地沉睡在水底,永远也不能蹦跳和微笑了。
  “荟儿啊!”我的睡眠被爸的叫声惊醒,他颤抖地说,“小海死了!”爸的话像阵寒流把我的身体冰冻了一遍,只觉得倒吸了口寒气,便下床朝外急去,只见小海横在爸的怀中,脸色冰白冰白的。我赶紧喊话让小杰小敏回去睡觉。看着死去的小海,我竟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,心在瞬间似乎跟着他的身体死去了!
  可前晚,我还过去催过他快些睡觉。当时深夜见他房间还亮着灯,想必还在勤奋看书。我撩开帘子,见他在写字,只是对他说:“小海,早些休息啊!”他回过头,只是很平静地说:“小姨,你先睡吧。我一会儿就去睡!”他语气很平静,面部也很平静,眼神也很平静,我似乎见到了以前的那个快乐懂事的他。这是我第三次与他的眼神偶然相交,他的双眼依然那么纯澈,犹如天使仙童圣子一般。我忽然伤感,为什么一个如此精致的人儿会饱受如此折磨呢!
  我始终无法相信也无法明白,为什么老天会如此折磨一个如此可爱的人!他的内心究竟承受了什么,以致于用自我毁灭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短暂的人生。他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,竟会如此豪爽地不尊重生命。
  葬礼时,我在收拾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那晚写的一个封信,看完后,我强忍了多年的悲痛,终于在一纸清文面前痛快地宣泄。
  我现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,有些不能自已,希望您能原谅我在此匆匆搁笔了。
  赵医生,请您原谅!
  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梁淑荟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2012年5月23日
  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  第六封信
  
尊敬的赵医生:
  您好!
  谢谢您的安慰,是啊,小海已经走了,只能祝福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好。葬礼很简单,我们把他葬在姐姐姐夫旁边,仅是一种期许吧!
  您说您想看那封信,我在末尾再誊抄于您!
  小海真是个可怜的孩子,死后只希望他安好。死亡对他也许是一种解脱吧!
  刚刚又把《镜花水月》和《天亮了》以及小海的信看了一遍,发现两首歌都有不可言说的东西。前者在婉婉约约的曲调中隐约藏有种生命的华丽与呐喊,如果不配上兰花指、旦步和服装,必定非常逊色; 后者则非常纯朴,从小孩的口吻中道出了生命的情感与渴望。可是,小海却为什么不能像那其中唱的坚强起来呢?
  为此,我查阅了《天亮了》背后的故事,那个故事把我深深震撼了,竟然和小海的经历如此巧合,都是山谷中“一声巨响”造成的悲剧。而那个孩子竟能如此幸运,有一对如此伟大的父母,竟在览车坠下110米的高谷中将他托起,以自己的粉身碎骨换来孩子的生命。我在想,要是我,我也会如此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吗?那孩子当时刚两岁半,却将此事深记心中,多希望他未能记事啊!韩红收养了他,我也能理解韩红的心。希望他们的生活都不被打扰,安安静静的!而炸石事故那时小海已经五岁了,不知道记事的他先后见到姐夫和姐姐在他面前死去,那种记忆比我预想的还要深刻久远!我想,画里那红色的大人就是他看到死去的父母时的鲜血吧。
  人的心究竟有限,从出生的空白到后来的不断填补,我们总会把世上一切视觉、听觉、触觉等一切信息装入这个容器内。我们都觉得这个容量是不可改变的,然而,在自闭与抑郁的小海那里,这个容器竟有了弹性,却渐渐缩小,最后只能装进纯粹的悲伤、思念与孤独。这该有多么可怕啊!我们又怎能体会这样一颗纯粹的心灵呢?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罪恶!
  我们总是把自己认为对他们好的东西灌输进去,却看不到他们内心在排斥,像小海一样的农村孩子该有多少啊!赵医生,希望您能开个农村儿童心理咨询专线,具体事项我也怕不懂,我也想向您学习关于儿童自闭与抑郁的相关知识,愿成为您诊社的成员,成为先锋,救助农村这些无助的儿童们。
  我知道,您住在遥远的大都市,城市固然有很多职业精神病,可是每当从城市返回农村,我就想说服您也把方向分向农村。每次打工回来,看见路边独自娱乐的孩子,终究是那么小的孩子,孤零零的孩子,却忍受着如此单调的的孤寂,有这症状或有这倾向的儿童该有多少人啊!目前我发现我们屯严重的就有五人,有潜在倾向的竟那么多,除了他们,留守农村的孩子中大多都没有深切感受到家庭之爱、父母之爱,而留守农村的老人们又不知晓这个病理,像我爸妈,他们大多是思想保守且很迷信的人,遇到此事专找道公道婆做法,不懂得给予孩子什么,他们所能给予的大多又是娇惯,尽全力满足孩子的任何一个要求,舍不得打骂孩子。这样成长的孩子,如您所说,遇到困难挫折时往往产生畏惧和逃避心理,并采取消极心态与行动,就像小海。
  平时我总说大城市缺少爱,人人为了钱而变得世故冷漠,城市人又觉得农村乡下热情有爱,但是错了,我在农村没有发现,其实农村是最缺少爱的地方,这里只住着老人和小孩,一群闭塞和孤独的人。为了现实,我们从农村挖掘物质,输送向大城市,又从城市不断再生产,再创造,生产出部分钱来轰炸农村。双向物质可以满足,双向物欲却无法填补。双方都在陷落,农村的瓦解换来城市的矗立。的确,农村的老人小孩是笑得很真很纯,其实,农村到处都在微笑中悲伤,在微笑中解体,在微笑中死亡。
  人老了,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孤独,可是小孩子还未曾成长,还未曾经历,却已感到了孤独,真是一片可怕的景象。小海的内心世界里就充满了这些,我们不曾理解的这些。
  小时候,我就在课上听到老师说:“你们青少年是国家的后代,担负着社会主义建设的使命。”是,没错,我姐姐姐夫家夫都建设了,可目前的农村如此,后代都在如此孤独与冷漠中长大,人格障碍与人格缺陷的侵扰,致自闭与抑郁,这个建设还怎么办呢?人没有被物质吞没,就先被人自己吞噬了。
  一个孩子的成长总牵涉万千,您看看小海,如果作为启蒙导师的父母没有了不在身边,作为成长的导师的老师如果不负责任,兄弟如果不和,朋友相互鄙视,这任何一个环节都能将他驶向深渊。而如今,面对他们,我们一味咄咄逼人地说你要振作你要努力你要开心你要坚强,如果我是小海,我都觉得很可笑,更加重他们对生命的不尊重。
  小海的自杀让我想了好多好多,身为一个农村妇女,我可能不能理解大城市中那些鄙视逃避现实的孩子们,可能不能理解城市中过着灯红酒绿花钱流水的王子公主们,也可能不能理解现实的优胜劣汰对人性的泯灭,我大概只能理解,用一颗农村妇女的心来理解,我的家乡正深陷自闭症与忧郁症的挣扎之中。
  小海可能如您所言,他只是个极端个别例子,您也说我太女权主义,看事又太过于悲观,可我看到了,以小海的死我看到了,感受到了,这个社会的体内正潜有着自闭抑郁的倾向。
  真心希望您能帮助农村这些可怜的孩子们,我们都感受过独处的可怕,更别说孩子们感受的是孤独。
  临笔了,情绪激动若有哪一处冒犯了您,还请赵医生见谅,请您帮助这些孩子吧,救救祖国的后代。
  现敬附小海临终的信。
  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梁淑荟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2012年6月9日
  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   第七封信
  
亲爱的小姨:
  时光蹁跹,一瞬间便是九年。感谢您这九年来对小海的关怀,小海无以为报。
  明天天亮时,我就要走了,跟着鱼儿去流浪远方,很远很远的远方,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,有我美丽的天空和大海。
  我走后,请不要为我悲伤。我是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,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!
  小姨,你说,花儿那么美丽,为什么要凋落?你说,手儿那么洁白,为什么要染上血然后用石头压碎?
  我常梦到我和爸爸妈妈站在大山上,看着天空,看着远方的大海。爸爸说我们在一起,妈妈说我们在一起,我说我们在一起。然后风一吹来,大山就倒塌了。
  轰地一声,爸爸不见了。又轰地一声,妈妈也不见了。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一堆石头上。
  爸爸走了,我把脸丢了,却怎么也找不到,只剩下一张皮面,从此,我只会作一种表情。
  妈妈走了,我把眼睛丢了,从此,我变成了一个盲人。我屏避掉别人,留下了花草树木,留下了山石水土,却找不到了爸爸妈妈。
  大山倒了,大风一直吹进我的心。我在荒无人烟的广地上,一个人行走,走哇走,走了好远好远,走了好久好久。
  小姨,我一直在寻觅着,一直在等着爸妈回家,回来接我去看天空,去看大海。我找了好久好久,我等了好久好久。
  我听到爸爸说,他炸山来找我。我听到妈妈说,她碎石来找我。我听到我的爸爸妈妈说,他们铺路来接我。我好高兴!
  可是,我期盼了好久好久,他们还没有来。
  于是,我哭了。小鸟为我哭泣,花儿为我哭泣,手儿也为我哭泣。
  我问小鸟,你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吗?我问花儿,你闻到我的爸爸妈妈吗?我问手儿,你握住我的爸爸妈妈吗?他们飞着,摇着,摆着,都说没有。
  然后,我听见鱼儿说,我的爸爸妈妈在很远很远的沙滩上,他们在看着天空,他们在看着大海,让他来接我过去相见,天一亮就走了。
  小姨,明天天亮时,我就要走了,跟着鱼儿去流浪远方,很远很远的远方,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,有我美丽的天空和大海。
  小姨,我走后,请不要为我悲伤。天亮了,我就能见到我的爸爸妈妈了。
  
  
  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小海
  
  
  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——谨以此文献给被遗忘的农村自闭症孩子们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    黎敬亭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2.11.5
  
楼主热帖
想于此驻脚,其实就怕自己失望了。
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| 2013-4-16 23:02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很沉重的作品
佛说:不可说不可说,肯定有奸情...
黎敬亭 | 2013-4-17 10:30:1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狐说八刀 发表于 2013-4-16 23:02  很沉重的作品

话题很沉重。
狐说八刀官方服务团队 | 2013-4-17 21:04:54 | 显示全部楼层
黎敬亭 发表于 2013-4-17 10:30
话题很沉重。

是啊,自闭症,我们无法进入
那是一个什么世界
黎敬亭 | 2013-4-18 23:54:12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狐说八刀 发表于 2013-4-17 21:04  是啊,自闭症,我们无法进入  那是一个什么世界

是啊,毕竟我们都是那个世界外的。惟愿人人安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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